越刺激越内卷？家电业竞争背后的结构之困

2025年家电上市公司的中报，揭露了行业内卷的现象。

其中以高利润率吸引投资者的格力电器，在第二季度的空调旺季，因为行业的价格战、渠道战、促销战而陷入营收、净利润双下滑的境况。而其他上市公司尽管能够维持增长，但在中国市场仍然难以避免内卷式竞争带来的伤害。

尽管有不少观点认为行业竞争加剧、产品同质化等因素是家电业内卷式竞争的诱因，但深层次来看，当前的这一轮内卷并不仅仅是企业间的竞争博弈，更是结构带来的影响。在现有的结构体系下，地方经济发展的动力更多集中在生产环节，而非消费环节，这引发了“偏重供给，轻视消费”的结构性失衡，并导致包含家电业在内的制造业，走向越刺激消费越内卷的循环。

内卷从何而来？

在国补的支持下，家电业为什么会陷入越消费越内卷的境地？

从表面上看，企业间的竞争持续白热化、产品同质化，缺乏创新等是家电业陷入内卷式竞争的直接原因。但深层次来看，内卷式竞争问题与地方经济激励结构密不可分。

中国地方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长期集中在生产端，税收在企业投资、生产以及产品流通等环节中，便通过增值税、企业所得税等核心税种征收完成。这意味着，只要企业在地方建厂并持续扩充产能，就能为地方带来税收以及GDP的增长。这让招商引资、扩大生产等方式，成为了地方经济最直接、最可见的增长路径。

相较之下，消费环节对地方经济的回馈却十分有限。由于税收不在零售环节征收，即便是一个地区的消费足够活跃，但产生的税收却难以留在本地，而是流向了生产地。

以成都为例，在全年社零数据突破万亿规模的情况下，成都的财政收支却需要依赖中央的转移支付来维持平衡。这意味着，消费为成都带来的红利，并没有完全沉淀在成都本地。而北上广深则作为对照，尽管这些城市消费能力极强，但生产的商品以及服务却大多流向全国乃至全球，而税收却更多留在了北上广深等地区。

这种差异，说明了地方消费与税收的背离。即便一个城市的消费水平居高，但其财政收入却并不一定排在前列，甚至依赖中央的转移支付。对地方来说，刺激消费政策很难带来可观的税收回报，不如将资源投入到本土企业的供给侧扩张上。

事实上，生产偏好的策略在过去数十年带来了中国经济的腾飞，但在需求端增长放缓的背景下，带来的却是日益凸显的供需错配矛盾。其中，光伏与新能源汽车的案例就在眼前。地方普遍倾向引进建设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，同时给予一定的补贴，让新能源汽车的产能迅速扩张。但结果却是中国新能源汽车的生产能力，远远超过了中国市场的消化能力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内卷并不一定是企业自发的，而是多种因素导致的。中国家电业面临产能不断扩张，但消费增长却仍然十分缓慢的结构性困境。

如何突破内卷？

结构性的问题，无法仅通过企业自身的战略调整解决。除了企业需要通过创新突破同质化问题，同时寻求新的增长极之外，地方的经济激励结构也需要从“重生产”向“重消费”转变。而这也正是近两年的政策方向。

其中去年提出的消费税改革，将成为结构调整的重要方向。过去，消费税的征收通过增值税在生产环节完成。而最新的政策指引，则将消费税征收环节从供给端逐步后移至零售端，并适度下放部分税收分享给地方。这意味着，地方的经济发展将更多与消费挂钩。地方想要实现经济增长，就需要更加积极地实施促消费政策——促进居民收入增长的同时改善消费环境。地方经济的发展逻辑也从“招商引资”转变为“刺激消费”。

当地方消费的重要性提升，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也水到渠成。由于过去更加侧重生产而非消费，导致不同地区之间存在一定的市场壁垒，限制了消费潜力的释放。而在消费驱动的逻辑下，地方则会更加欢迎企业到当地建设零售渠道，带动居民消费的增长，让企业能够在更大的市场中谋求增长，而不需要继续在价格上内卷。

家电行业的内卷，并不是企业不思进取的结果，而是长期以来生产导向的结构在需求趋缓背景下的必然表现。过去依赖产能扩张的增长方式，如今正遭遇瓶颈。如果不改变结构性偏差，内卷的现象还会在不同产业不断重演。

从大方向来看，中国经济正在从“投资驱动”向“消费驱动”转型。消费税改革、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，正是这一转型的关键环节。通过改革，把地方发展动力与消费提升绑定在一起，让需求侧真正成为经济增长的重要抓手，才能从根本上缓解“结构性内卷”，为家电行业乃至更广泛的制造业打开一条新的增长之路。

未来，当地方政府不再只问“能拉来多少投资、建多少工厂”，而是更多问“居民愿不愿意消费、消费能不能升级”，中国家电业或许就能走出内卷的漩涡，迎来一条更健康、更可持续的发展道路。

(家电网® HEA.CN)